残月、晚秋、陋巷。 陋巷深处,一间破旧的小屋檐头挂着盏灯笼,昏暗的灯光隐约照出门匾“不归酒家”。 酒家不大,中间摆放着两张桌子,几条横凳。其中一张桌子上点着油灯,桌旁面朝破门的横凳上静坐着一个老者。 老者面容清瘦,须发已花,一身蓝色长衫早洗的发白。此时双目微垂,脊背佝偻,纹丝不动。 一个黑影突兀的出现在门口,他似乎刚刚才出现,又似乎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。 “既然来了,为何不进来?”老者声音尖锐刺耳,犹如报丧的夜鸦。 人影踏步而入,灯光照耀下,但见来人年过四旬,白衣翩翩,丰神俊朗,年轻时定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。可惜一条疤痕从左眼下方斜贯脸颊,将一张俊脸破坏的一塌糊涂。 来人缓缓走到老者对面的横凳上坐下,轻声说道:“他长大了。” 老者嘿嘿尖笑了两声,说道:“这与我有何干系?” 来人语气轻柔而坚定:“江湖需要他,他也需要江湖。” “十六年前,你带着他离开,可是发誓再也不会踏入江湖半步!怎么?当年一言九鼎的你,也要食言了?”老者言语中满是嘲讽和怨毒。 中年默然。 “当年,因为你”老者咬牙切齿的说道:“弟兄们死的死,散的散。我现在每天做梦,都梦见他们浑身是血的问我:“吴老六,你为什么不替我们报仇!”没想到啊,没想到,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!”说完,老者发出厉鬼般的笑声,笑声穿过酒家,远远的传了出去。 中年沉默片刻,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,轻轻晃了晃。以两者的武功,轻易听出瓶中存着一颗丹药。“这里面就是江湖中传说的逆神丹!”中年说完,在老者惊愕的目光,拔出瓶塞,仰头一口吞下。 却见中年一头乌黑的长发顷刻间变的雪白,莫名的气劲从中年身上四射而出,眼见他原本光洁如玉的面容变的满是皱纹,一身震古烁今的内力散的干干净净。 尽管全身如刀刮般的疼痛,中年的脊背依然挺的笔直,沉声说道:“这是当年的第一个条件!” 说完又端起桌上的酒壶,翻出酒杯,斟上满满一杯,然后一饮而尽。 放下酒杯后,中年的身子开始不停的颤抖,双手渐渐发白,“这酒壶中,装的是寒髓酿,我进门就已经闻出来了。我现在功力尽失,想要活命,只能终年生活在贵帮的地火室中,不可踏出半步。这是当年的第二个条件。” “至于第三个条件...”中年沉默片刻,说道:“只要他还在江湖中闯荡,你们的事情,尽可以来问我。” 老者神色复杂,缓缓说道:“我吴老六从来不问人值不值得,但是今天破个例。”说话间,语气也变的复杂起来:“值得么?” 中年的身体开始摇晃,仿佛随时都会倒下,继续说道:“但是我有一个要求。” 吴老六直直的盯着中年,没有说话。 中年的声音恍惚而坚定:“我要你们将他的行踪记录下来,编辑成册,我要时时阅读。” 吴老六瘪了瘪嘴,他没想到中年最后的要求居然是这个,点头说道:“可以。虽然不能保证事无巨细的记录,但是关于他的情报,我们会定期整理成册子,然后送到你的手上。” 中年人露出一丝微笑,虽然他面容已毁,此时更是老弱不堪,但这一丝笑容却如春风拂过大地,如朝阳唤醒尘世,在这阴暗的酒家中,成为唯一的光明。因疼痛和寒冷而变得沙哑的嗓音此刻充满希望:“这册子,就叫《武林侠影》吧。”